福斯濱海(Fos-Sur-Mer)一座靠近隆河的出海口的小市鎮,一九八零年起許多陶罐被沖刷上岸,當地民眾和休閒潛水員常來此地撿拾文物;考古學家首先在這附近尋找羅馬時期的古運河航道,而近年來法國水下考古中心(DRASSM)在此進行常規的水域調查與考古作業。
上個月水下考古學家們在福斯濱海進行為期一個月的挖掘工作,每週一到五。七點起床,八點開晨會,約半小時解說完工作安排。八點半到九點半這段期間,分成兩組「沙灘組」和「船隻組」分別開始前置作業:沙灘組將器材利用黃色的貨物手拉器安全綑綁帶固定抽砂機在九個浮箱組成的工作平台上,確保漂浮在海上時的穩定度,兩個塑膠箱內分別裝有防水繪圖紙板、兩公尺的折疊尺、鐵鎚、砌磚刀和鐵刷用來清理巨石地基、鐵上的海藻;另一組則將器材放上貨車,也裝有同樣器材的塑膠箱。貨車從貨櫃艙開到一艘叫特里童(Triton)的小船,我們帶著潛水器材後,登上船板準備出海。
搬運器材於沙灘與浮箱工作站 (照片來源 Lionel Roux, CNRS-CCJ)
此時差不多也到九點半了,兩邊的潛水員應該要做好潛水前的所有準備。這天我被指派到特里童船上,五月份地中海的水溫在15-16度之間,我換上7-8公分的防寒衣、五公分的潛水鞋、耐磨的工作手套、電腦表(有些人會選擇較耐磨、結合指南針的簡式手錶)、檢查氣瓶數值是否超過200bar、戴上面鏡……一切就緒後,徵詢潛水安全工作的總負責人同意,我和同伴便依序下水。一個巨人跨步或背滾式地翻身入海,一陣沁涼感,眼前是粼粼的翡翠色海水,浮上水面後,我們向岸上比出確認的手勢,開始一天的工作。
工作依四個不同調查區域而有所不同:區域X依據漁民口述資料和側掃聲納的結果顯示,這裡可能有艘沈船,於是派潛水員驗證是否存在;區域A則是一座長方形的建築物地基,須進行清理、測繪和之後的攝影測量。區域T則是橡樹和松樹組成的木樁地基,進行抽砂清理,尋找是否有其他的木樁地基。我們用手輕撥讓抽砂管吸走海底表層的細沙,同時也注意是否有重要陶片,例如能用作判別雙耳陶罐類型的陶罐頸部和底部,或者有圖案及文字的陶片,可以優先保留,由潛水員在第一時間依其考古價值做簡單的篩選,放入不同顏色的細網中。最後一週進行的區域J,則是在較為淺灘的一座古建築物地基,用途不清楚,但此區也有零星的木樁地擠,並有明顯的沉積物分層,例如綿厚的白色石灰岩沉積,底下有著深色的波賽冬海草腐質層。
在特殊石頭上做記號 (照片來源 Lionel Roux, CNRS-CCJ)
工作人員每個人平均一天一至兩潛,通常不會連續下水,上岸休息的時間則擔任救援潛水員。救援潛水員需要確保器材都在身邊,如有緊急狀況能第一時間下水協助潛水員;另外也可能換下潛水衣,擔任潛水安全負責人的工作。在法國潛水員使用的是M12(又稱MT92)計算表,在淺水域的理想潛水計畫是免減壓能直接上岸,他們因此有一位專門控制潛水員工作時間的潛水安全負責人,在潛水員下水之前,以及潛水期間,負責提醒每次工作階段的結束時間。另外,也有些人得留在辦公室處理文書資料,掃描建檔前一天已經完成的繪圖和潛水日誌等。
每天最後一個工作時段結束在四點四十五分,如同從早上組裝,再反向地拆卸器具,所有人協力幫忙從海灘和船隻,將器材全數搬回貨櫃倉。休息片刻後,七點開檢討會,報告每日工作內容,將這些內容也寫入該日的潛水工作日誌。接著,法國人會在晚餐之前舉行餐前酒會(Apéro),吃些點心、喝得微醺、聊得身心舒暢後,再一同就坐共進晚餐,依前菜、主餐和點心上菜,往往甜點吃完後都已快十一點鐘了,然而要等到寫完的潛水日誌找各區的負責人簽名,並將防水描圖紙上的草稿謄至另一張白紙中,才真正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每日檢討會 (照片來源 Lionel Roux, CNRS-CCJ)(箭頭所指為本文作者)
水下考古除了靠跨領域團隊的合作,從蒐集漁民口述資料、查詢文獻、鎖定海域進行科學探測、解讀數據並鎖定疑似目標物,之後由潛水員進行驗證,也常有許多臨時狀況需要當機立斷。依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2001年的《保護水下文化遺產公約》的精神,多數的水下文化資產採就地保存(in situ preservation)的策略。因為一旦決定將文物打撈上岸,這也代表了一連串後續的脫鹽與文物保存程序,是否有足夠的資金與人力去長久地維護出水的文物,並盡可能地保存與紀錄原遺址的資訊,讓未來的研究者也能繼續處理這些資料——這些深思熟慮的背後,反映出這一代考古工作者的責任。
我和同學們的合照 (照片來源 Lionel Roux, CNRS-CCJ)
註:文章縮圖 -特里童工作船與打撈陶罐 (照片來源 Lionel Roux, CNRS-CC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