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的經驗來說,西醫和中醫是兩種使用不同邏輯的思考系統。西醫系統即為台灣一般大眾所熟悉的、西方世界蔚為主流的科學體系,而這個科學和醫療體系所要求的知識生產必須建立在大量的實驗室研究上,且這些被研究的標的物越來越細微,如:細胞、細胞裡的構造、核苷酸⋯⋯等等,此外,在醫療的實踐上,對待人體也是將人細分為不同的部位和器官,而醫療體系因著器官區分出好多不同的專科——這是西醫的邏輯。
中醫的邏輯是完全不同的,以我所受的中醫教育而言,教科書中醫基礎理論、以及古代的典籍中,看待人體的方式是功能性的五臟六腑或者是十二經脈等等,這樣的身體地圖不同於西醫系統裡的那種明確可見的解剖器官,而是一種以「氣」為重要載體的運行方式;此外,中藥不似西藥先是在生理和病理學上發現了作用異常的分子或受器,再以專一的藥物分子去處理,而是去找出五臟六腑或十二經脈哪邊「氣」的作用不順以致於出了問題,並解決之。
這兩種邏輯對比之下,西醫通常是器官性、生理性,且是分散的(不同器官會被分散來處理),亦即,主要是以眼見為憑的方式(肉眼見到有病灶、顯微鏡觀察到有病灶、實驗室檢查出來有異常)去理解一個身體的異常狀況;相較之下,中醫概念中的氣、血、津液是較為抽象的,它們並非我們肉眼所見的實質型態,而是流動於人體全身的能量基礎物質。此外,中醫觀看人體的方式較為整體,人體周身的氣血津液、經絡、五臟六腑都會互相牽連影響。
現代社會的日常實踐中,西方醫學/科學為主的邏輯體系無疑較為主流,上至政策、下至常民的保健觀念、網路、傳媒上都隨處可見以西方醫學邏輯為主的保健廣告或文宣。然而以我本身的就醫實踐來說,我曾經遭遇過一場嚴重的車禍造成左膝受傷,使我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正常行走,我在前半年接受了西醫骨科和中醫的治療,雖有好轉,但過了一段時間又會見病情停滯,這中間我輾轉尋求了更多不同的療癒方式,例如氣功,以及一些日本的整復之術,混搭了經絡和解剖概念的徒手療法等等,或許是在這樣的過程裡我身為一個病者去實踐,開始體認到療癒不僅僅是存在於大醫院、醫學院裡的那套機構化的、常規化的學院系統,它其實有很多的樣貌,而且不同的方法會有它能發揮效用的地方(我後期是依靠這些非主流療法獲得病況的改善)。
對於身心靈療癒和芳香療法的學習大概就是在這樣的思維上慢慢延伸的。
因著對東部自然與人文環境的喜愛,我跑到了台東生活,或許是因為台東自然山水的易親近性、或是交友圈的連結,我在這裡接觸並學習了一些中西醫以外的身心靈療癒方法,像是南美的薩滿療癒,以及其他的能量療癒方法。這些方法多著重在眼睛看不見的能量層次,有自己的一套理解人體的邏輯,像是源自印度的脈輪學說中,其七個脈輪也各自有對應的身體功能,並延伸到心靈的層次,在某些情緒超過負荷的時刻,我深感靈性療癒方法能夠某種程度的帶回自身的平靜;此外,我所學習的南美薩滿課程,也和台東在地社群那種對於土地的深刻感情連結在一起,在那裡隨處可見的太平洋母親經常是我們傾訴心事,並獲得支持的對象,在這裡,我學到,人和自然的關係時刻相連,大自然並非我們需要去征服的對象,而是給予我們無盡寶藏的支持者,受到如此豐沛餵養的我們自然要尊敬大地、尊敬萬物。
看起來像是講到很玄的地方,但這就是和西方醫療邏輯不同的地方,我們取之於大地、用之於大地,人是一個整體(包含身、心、靈),人與社會是一個整體、人與自然也是一個整體。
上述提到了三種看待人體/身心的邏輯,而芳香療法又是另一種脈絡下所孕育出的療癒系統,它最早可溯源於歐陸早期的藥草使用知識,但又在二十世紀初期隨著幾位大師的推廣以及這門學問的「科學化」而廣傳世界,但在所謂的科學化之中卻又保存了它固有的邏輯:以眾多芳香療法學習者熟知的蛋形圖和四象限圖為例,蛋形圖是一種結合了人體的整體觀以及精油化學分子功能的概念圖;而四象限圖是以化學結構的陰性、陽性、親油性、親水性對應如何應用到人體的陰性、陽性體質或偏濕、偏燥等等,亦有人認為這四象限可回溯對應到古希臘醫學的四體液說。
這些不同的療癒系統,都有它看待人體/身心的獨特邏輯與運作方式,都有其適合使用的時機、也都有各自的限制。以觀看月經的方式為例,西醫觀點在理解月經調控上,主要立基在激素的控制、卵巢和子宮的功能等等,但中醫對月經週期的解釋是以肝腎之氣做為主要控制樞紐,當經痛發生時,我們可以用西方醫療的技術去檢查是否為子宮和卵巢的問題、是不是有異常增生的組織,但若在檢查後仍找不到子宮、卵巢的病灶,或可用中醫肝腎調節月經、氣血盈虧之變化的概念去思考和處理經痛的問題,亦可選擇從脈輪概念裡海底輪掌管生殖的邏輯去思考,並搭配對海底輪能量有改善作用的精油。
我認為,當我們面對自身的病痛或臨床上的難題,試著從不同邏輯切入,就有可能得到不同層次的答案,這些答案彼此之間沒有所謂對與錯,只是不同框架而已。重要的是,當我們越能夠採取多元觀點去看待病痛以及受苦的身心,我們或能更靠近那個受苦的個體,或許更有可能找到一條最適合的療癒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