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根廷別為我哭泣

2017.07.12   劉雅瑄|台大地質科學系暨研究所 副教授
刊載於專欄 生命

我站在莫雷諾大冰川上,看著冰河融化的水汨汨流出;

我看著伊瓜蘇瀑布垂直瀉下,感受著上帝造物的美妙神奇;

 

我來到麥哲倫環球航行時遇見的Usuhuaia市,世界最南端,通往南極的要塞;

最後,還是回到了我從小長大的都市Buenos Aires──一個充滿浪漫與強烈法式風格建築的城市。

 

Argentina(阿根廷)源自於拉丁文的Argentum(銀),一個位於南美中最南端的國度,也是距離台灣最遙遠的國度之一。1580年,西班牙人在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建立了永久的殖民地,也因此有著與歐洲相似的建築風貌及飲食習慣,然而也有著法國人的驕傲與南歐的浪漫與懶散。小時候,在那個東方人不多的年代,對他們來講,我和弟弟就是陌生與不正常,因為這張東方的臉孔,常被同學嘲笑和捉弄。記得剛到的那一年,我後座的男同學,不停地捉弄我的頭髮,由於語言的隔閡,沒辦法說出心中的不滿,就這樣過了半個學期,最後我終於抓起他的瀏海順勢把他的頭撞桌子,這位同學(如果我沒記錯,他叫作Carlos)隨即發出慘烈的叫聲,當然,我被叫進了校長辦公室,留校察看。不過,自此之後,我和弟弟瞬間變成了武功高強的東方人,就這樣默默的、平安的,渡過了我們的小學生涯。

中學的日子是在私立女子天主教學校度過,每天早上和同學一起望彌撒、一起禱告、一起懺悔。記憶最深的是,入學的第一天,老師問了我的信仰,她認真的告訴我:他們可以尊重我的信仰,不強迫我必須受洗,但也希望我可以尊重他們的宗教。雖然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但我學會了彼此的尊重。住了這麼多年,最不會忘記的一句話是:Mañana a la mañana。Mañana意思是明天,也是早上。不管到了哪個公家機關,最常聽到的就是這句話,不管要辦什麼事情,天塌下來,也明天早上再說。坐在滿滿的藍花楹樹下,吹著陣陣微風,伴著飄下的紫色花瓣,或許是吧!沒什麼大不了的,明天再說!

阿根廷人善於自嘲,坊間流傳著一個笑話:「有個人憤憤不平的問上帝,為什麼把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地,最好的天氣以及最棒的地理位置給了阿根廷!上帝默默的說,你是不是應該看我把什麼樣的人放在這塊土地上?」偏執的自我與自卑是阿根廷人的特徵,明顯矛盾的結果引發了積極的討論。布宜諾斯艾利斯居民被稱為Porteño(港口居民),他們自稱為Compadrito,在探戈中的原型人物,自負並且把自己所有的東西放大。「那些過去的移民對自己的評價過高,這決定了阿根廷人的自我形象」Felipe Pigna就深刻的刻劃了阿根廷人的個性。嗯嗯,那台灣呢?

回到了台灣,學士土木,碩博士環境工程到現在在地質系任教,也在台灣結婚生子,一路走來,就是一連串的機緣巧合。對我來說,台灣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一開始對於很多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有著諸多的不適應,回來之後,我不再因為外觀受到不同的待遇,但也必須開始適應快速的步調。記憶中,大學是在補考、暑修中渡過,所幸在土木系導師的幫助下,讓我得以痛苦的爬過所有的科目;每個人出生就是帶著一生的主要功課,從出生到學ㄅㄆㄇ,從ㄅㄆㄇ再到ABC,進而輾轉的再到數學、物理……似乎在告訴我,這一生的功課就是嘗試著從零開始學習吧!四年的大學生涯,深刻的體會是,台灣學生對於成績裡數字的跳躍非常計較;當時的我,考卷上的數字並沒有意義,只有懂與不懂才是我當時最為迫切的。現在的我,有幸在地質系任教,面對學生對於分數的渴求,卻不是對知識的渴望,讓我有點不知所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似乎還是根深蒂固的紮著根,台灣的學生習慣性地等待老師給予,給他們整理好的知識、給他們撰寫好的投影片,大學的目的應不是單純的在於傳授知識,而是在於「教育」,在現在多元且競爭的社會,是不是應該備有系統性的思考邏輯,也培養終身學習的方法。我在阿根廷的中學同窗好友多是在出了社會多年後,才回到校園,因為她們已經充分的了解工作和興趣而求知,不會只為了念書而念書,了解自己需要的,才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或許是因為在不同的文化衝擊下長大,在和各式的人、事、物的遊歷過程中,累積了不同的經驗,學習了不同的語言,人格、品位和價值觀的養成,讓我得以用不同的角度與態度看世界,從南美到台灣,讓我看到一般人難以領略的景緻,無論是文化或是視野,無時無刻給我全新的體悟,也希望我能夠提供自己的孩子及學生一些不同的觀點,協助他們面對未來的挑戰,也學會人與人之間的彼此尊重。嗯嗯~Mañana a la mañana,讓我們明天再說吧!!

7119 最後修改於 %2017.%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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