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們一起在台大學復健

2013.06.10   黃美涓|長庚紀念醫院復健科
刊載於專欄 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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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七月的煦陽很熾熱。大清早,我背起了理想、抱負與責任的行囊,揮別了本來可以浪漫優悠的青春歲月,走入台大醫院有些昏暗卻又古意盎然的中央走廊。在那裏,許多身穿潔白短衣的年青人穿梭而過,但彷彿在瞬間都變成了穩重自信的住院醫師。通過那道醫脈相傳的時光隧道,各人進入不同的科部學藝歷鍊,希望能擁有更踏實更美好的人生。

那時的台大復健部由連倚南主任一人坐鎮。連主任正值中壯年,學識豐富,口條清晰,教學熱心而嚴謹。每週病房教學巡房、全院會診教學、義肢驗收教學、全科晨會教學及下班後的醫師研讀會,都由他一人包辦主持。僅是中午新個案評估會才由總醫師陳秋芬主持。後來他還風塵僕僕地北上南下,到多所大學教授推廣復健醫學。甚至連台南烏腳病患都是他長期服務的對象。在院內、國內各種公共政策的積極參與推動,更不落人後。因此復健醫學能在國內蓬勃發展,連教授能被尊稱為「台灣復健醫學之父」,真是當之無愧。眾人在他的千錘百鍊之下,頑鐵也能成鋼。

總醫師陳秋芬看起來柔弱內斂,帶著靦腆笑容,從不與人爭執,但卻擁有女醫師特有的細緻與韌性。為了正確診斷出肌肉萎縮病患,她可以將肌肉切片的操作、染色、診斷等每個細節,都學習到可以獨自精準操作。為了提昇國內脊髓損傷病患治療層次,她可以把家庭孩子放下,一人負笈前往當時人煙稀少的澳洲西部Royal Perth Hospital進修。日後更一口氣推動台灣肌肉萎縮協會及脊髓損傷協會兩個病友團體的相繼成立,讓人見識到溫柔的力量。因此,我在住院醫師的四年都是跟在她身旁學習工作,甚至後來也有病患和家屬喚我「陳醫師」了。雖然日後她還是跟隨夫婿舉家遷往日本發展,但許多病患及家屬至今對她仍然念念難忘。

賴金鑫醫師是當時唯一的第三年住院醫師,正在台大心臟內科接受由R2至R3的各半年外放(連續一整年)。回來就獨自在復健科內建立了高品質的運動生理研究室,對運動醫學、心臟復健的建立及推動,甚至太極拳實證研究都有傑出的貢獻。他是台大醫學系第一名的畢業生,除了思緒敏捷,邏輯清晰,遇事更是冷靜篤定以對,給了我許多的啟發。
值得一提的是我們當實習醫師那一年的總醫師洪章仁,他自己曾是台大best intern,所以將實習課程帶得生動有趣而充實,讓我們那一屆有十多人都搶著要來台大復健科學藝。他在復健科內建立小型醫師圖書庫,辦公室也有了冰箱,讓大家可以宅在那裏安心學習及研究。雖然他當完總醫師就出國進修,變成歸國學人已是許多年以後的事,但台大復健科內到處都有他留下來的身影及人脈,我們大家都尊稱他為「大師兄」。

當年的R1張肇民、蔡懷玉和我都是七年同窗之友,在學習及工作中成了彼此相助的貴人,植下了深厚的友誼。R2鄭寶釵及楊效齡醫師都是態度謙和的好好學姐。有任何活動,我們更是全家總動員,包括遊覽車集體行動。故曾被神經科洪祖培教授提出善意的警告:「萬一…,如何…」。

當年的台大醫院,院舍已經很老舊,簡樸的復健醫學大樓算是很新穎的建築物,設備和經費相當拮据。傳道授業老師中能言善道的也不多,但卻有一股楓城人的特殊氣質,不苟且、不媚俗、追求卓越、充滿自信。為了學習,為了工作,可以日以繼夜,不眠不休,完全沒有工時上限的概念。連訓練過程中的杯水車薪、嚴峻挑剔,甚至立雪程門、身心交瘁,都視作是理所當然。因為台大醫院的各種講學、會議、迴診及老師們的身教,就是一座引人入勝、取之不盡的大寶庫。我非常慶幸及感恩自己能因緣際會,有幸受教於此,快樂地走過了四年的學習之路,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小寶物,終生受用不盡。

三十五年以來,我應用這些寶物,建立了自己的小寶庫,分享給需要的人。很高興看到在孜孜不倦的努力下,自己的寶庫竟也逐漸擴大,並源源不絕地累積更多更新的寶物,回饋社會。日出日落、花開花謝、悲歡離合,都是難忘的人生體驗。在風中,在雨中,在身心煎熬的困境中,幸能以百折不撓的精神乘風破浪而峰迴路轉。走過一甲子的人生旅程,信仰的根基已臻穩固,更學會了不必牽掛過去,不必擔心未來,而是把握當下。把信仰的福音化作生活的智慧,謙卑但快樂地服侍病患,栽培後進,推動研究。雖是鞠躬盡瘁,但卻平安喜樂。

那些年,我們一起在台大學復健,協助別人勇敢地面對生、老、病、殘的挑戰,在失能者身上深刻體會到施比受更有福。故格外珍惜及感恩自己有服務他人的能力與機會,因而擁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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