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是責任

2017.01.15   許昭萍 | 中央研究院 化學研究所 研究員
刊載於專欄 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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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兆是我實驗室的博士後研究員,跟著我做研究很多年了,表現很好,個性溫暖開朗、樂於幫助別人,而且很低調,從來不爭功。卻因為第一作者的好文章不夠,一直沒有出去找教職。

 

端午節過後,柏兆身體不舒服,開始請假住院治療。11月底,他離開人世。

還記得從柏兆的告別式回來那天,沿路的藍天白雲,似乎掃掉了一些陰霾。微微沈重的腳步,我想也沒有太大的關係,我知道,我們的心情會好起來,世界會繼續轉動,可是我們會有一點不一樣。我知道,對我來說,關於帶人做研究這整件事給我的意義完全不同了。

 

記得剛回來任職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管理好一個實驗室,不知道怎麼帶人。我看到同事就問,然後慢慢摸索,慢慢的穩定下來。我知道,我只要問自己,如果我是這些學生的爸媽,我希望我怎麼做,然後通常就會有答案。老實說有段時間我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很盡心盡力在帶他們,要是還有問題沒有解決的話,那也沒辦法,畢竟我很「努力」了啊。

 

因為我站在他們父母的立場,所以我希望讓學生們學到最多,希望讓他們帶著好的研究技能與成果出去,希望自己好好對待他們,我以為那是我的「選擇」,我以為我選擇盡力這麼做就已經夠了,就算因為我不懂、不會帶而造成問題,有時候溝通卡卡的,有時候力不從心,覺得問題很多,解決的不多,我多半也覺得似乎還好,想要原諒自己。

 

因為柏兆的關係,有些遺憾的感覺留在心裏。很悶很悶的那種。

我看著研究室裡的學生們,感覺完全不同了。我們在研究單位工作,前來工作學習的年輕人,都是用他們人生中最精華美好的年月,跟著我們在研究室裡面探究真理,我該用什麼、能夠用什麼來回報?我能夠不窮盡自己的能力好好對待他們、讓他們好好學習、好好邁入下個生涯旅程嗎?這不是我的「選擇」,這是我的「責任」。

 

感謝同事趙奕姼的努力,這些年來我參加了她牽線舉辦的幾個workshop,慢慢學會一些東西,知道「帶人帶心」的道理跟一些初步的方法。因為柏兆,我認真思考,有哪些事情可以不一樣。來我實驗室的年輕人們,滿多人抱著找教職、繼續做科學研究的夢想。除了每天研究工作需要的技能之外,後續許多能力需要到位,這些東西,我會要求,不過如果當事人沒有做出相應的配合,最後往往不了了之。這段時間以來,我突然理解到,學生們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事的重要性。暫時沒有去面對與處理,一定有原因。與其在那邊碎碎念,讓彼此感覺不好,我更應該做好的是陪伴與理解,被瞭解了,勇氣與方法,就有機會產生。

 

如果柏兆能夠聽得到的話,我想說,是的,有些事情,是會有覺得困難,卻又逃不出它的手掌心的時候。我不怎麼懂得陪伴與傾聽,可是我覺得我懂那種感覺。如果我早點跟柏兆講,他的笑容會不會更燦爛?

 

寫到這裡,我彷彿看到了柏兆的笑容,那個有些靦腆、帶點自信,不管遇到什麼困難總能微笑對待的笑容。是的,都沒有關係了。我們希望柏兆沒有遺憾的安息,我們也不需要覺得遺憾。找到目標跟方向,盡力去做就是了。偶爾,回頭看一下,會知道柏兆的影響一直都在的。

 
4286 最後修改於 %2017.%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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